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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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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梵筠聲松了口氣,將這隨時能引起爆炸的火星按了下去,他下樓,見符離一臉要哭的皺巴樣,就知道肯定是遲何出了什麽事。

急忙將符離帶到一樓的會客廳,他問:“遲何怎麽了?”

符離整個人一抽一抽的,臉上是兩行直直的淚。

地府的鬼是不會哭的,這話說得有些決絕了。實際上剛入地府不久的新鬼還是能流淚的,例如歡歡福福那種。但久居地府的鬼往往情緒淡漠,這具暫時肉身的部分功能也會退化,流淚是極少見的情況。

梵筠聲看符離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是活人,想必早已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他施了個平覆心緒的小咒,撫著符離的後背,耐心道:“沒事,你慢慢說。”

符離抽噎的動作明顯平緩了下來,只是牙關有些打顫,“六閻殿大人...他、他寫了封血書,要交給閻王大人。”

梵筠聲眼皮一跳,忙追問:“他寫的什麽?”

“他自陳罪過數百條,條條以最重之刑罰累計,書至末尾,他求...求閻王賜他裂魂之刑,以儆效尤。”

“......”

見梵筠聲不說話,符離急得簡直要跳起來,“七閻殿大人,只您與六閻殿最為親近,您去勸勸他好不好?”

符離不知道遲何究竟幹了什麽,但他知道,六閻殿除了脾氣古怪了些,其他方面都是很好的,待他們這些衙差鬼差也不薄,怎麽想也不可能犯下這麽大的罪,以至於要被處以裂魂之刑......

再者,六閻殿府上下的鬼差都是當初被各位大人挑剩下的,也就是六閻殿收了他們,他們才能留在無冥,不然統統要被遣送到擬繪那荒蕪之地。

若是六閻殿沒了,他們這些下人的處境也可以想見。

梵筠聲低著頭默了許久,久到符離都已經急到不急了,坐在旁邊失魂落魄地望著遠處。

“我勸無用。”

聽見這話,符離抹了把臉,重新打起精神,“怎會沒用?您的話,六閻殿多少是會聽些的。”

梵筠聲深知遲何是怎樣的倔種,搖頭,“他意已決,旁人如何勸告都無用。”

這話像是落了個死刑,符離聽了,鼻子一皺又要開始抽抽。卻聽見身旁的七閻殿大人冷笑了聲:“不過,裂魂之刑是他想受就能受的?笑話。當閻王和未盡是死的嗎。”

七閻殿自然對地府紀史了如指掌。據他所知,有所記錄的萬年間,被處以裂魂之刑的不過兩人,還都是幾乎傾覆四界的妖邪,所犯罪業夠十萬個遲何排著了。

“不必憂心,你回去吧。”他拍著符離的後背,哄孩子般寬慰了幾句,好歹是給人勸走了。

遲何啊遲何...還是果決。

只不過世事可不會這般如願。

回到桌案前,對上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梵筠聲整理好心緒,笑嘻嘻地掩飾著內心的緊張,在戚歲安的殷切註視下翻開姻緣簿上嶄新的一頁,隨後化指為刃,在食指指腹割開一個小口。

這段時間他跟戚歲安學了不少簡便的小法術,如今也不算是完全的花架子了。

戚歲安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於是照貓畫虎,在自己右手食指指腹上也開了個口子。

他們將流血的食指印在一起,滴落的血液在梵筠聲另一只手用法力畫出的金印下融匯成細長的繩結,緩慢地飄到金印正中央,如紅線般纏縛在金色紋路的脈絡之間,逐漸與之融合。

梵筠聲再次驅動金印,霎時金光大盛,他二人血液的顏色已被徹底吸收,成了這橙金色契印的底色。

金印飄飄轉轉,最後落到了空白簿子的右側,閃爍過幾秒鐘後便暗淡下去,沈入紙張,仿佛只是簿子上的一個尋常印章。

簿子的左側則開始自動錄入二人姓名、生時族群、進入地府的時間以及如今在地府所任官職。

地府生平,的確只需要寥寥幾筆便能詳盡。

正如這輕薄的一頁紙,風吹可破,雨打可濕。

但他二人此刻卻珍重無比地緊盯著這頁紙,它將過往一筆帶過,將他們的魂魄聯系在一處,並牽連永世。

明明沒有什麽實感,可梵筠聲就是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都跟著厚重了幾分。

像是又承載了一個人的重量。好神奇。

當他還在感嘆“原來這就是成契嗎”的時候,戚歲安卻一把合上了冊子,然後用治愈術恢覆了二人的傷口,急不可耐地問:“可以了嗎?”

面對此等煞風景的行徑,梵筠聲嘖了聲,“瞧你這毫不上心的樣子,怎麽搞得好像是我強迫你成契似的。”

戚歲安卻顧不得那麽多,他今晚忍得夠久了。當即攬上梵筠聲的腰,“抱歉,沒有不上心,相反,我很開心,開心得不得了。”

“只是我有更想做的事,十萬火急。”他俯身低語,渴求使他語氣有些低微:“別忘了...你方才承諾的。”

像是眼巴巴等著主人獎勵的小狗。

梵筠聲被這快燒著的眼神盯著,沙啞魅惑卻純情至極的嗓音環繞著,沒一會兒就迷瞪的不著四六了。

這兩道身也火紅心也火紅的人影就這麽交纏著沒入無人的小巷,隱入七閻殿府偏僻的後門,再輾轉至七閻殿那飄著紫色紗幔的床|上。

房內燈燭皆暗,相擁之人眼卻明明如星,燒得是兩雙火紅盈亮。

梵筠聲卻忽然抽了只手出來,將紗幔外的蠟燭都點亮。

戚歲安細密啄吻的動作稍頓,擡眼,歪著頭看他。

梵筠聲收回施術的手,往身上這人腦袋上囫圇摸了摸,道:“按照人界的習俗,今晚應該算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唔...”

點了蠟燭才更有氛圍吧?

他話沒說完,嘴唇又被那人堵住。

他立刻感覺戚歲安的喘息、親吻和摸索的動作幅度都大了起來。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那話比任何春|藥都助興。

*

集會上的寒暄堪堪停止,眾官員齊聚場地中央,挨個落座。

除了提前溜號的梵筠聲戚歲安,以及宣稱閉關作畫的遲何,其他人都齊齊到場。

偶爾是會有幾人提前立場或是因故缺席,一切看似如常。

不過也有那麽幾個眼尖的、孰知地府錯綜覆雜的人際網的小官員發現,今年較之往年還真有大不同。

譬如,那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的五閻殿和南莧城主,今兒居然挨在一塊兒坐了。不過這倆人臉色都臭的要命,也完全不看對方,不知是怎麽個情況。

再如,那一向懨懨的小冥主,今日竟牢牢盯著閻王旁邊和三閻殿旁邊的兩個空位,眼神來回轉換,活像是要把這倆人吃了。

閻王整場都耷拉著腦袋,一邊撫著自己塌下去的長白胡子,一邊嘆氣連連。

有人發現了梵筠聲的缺席,咂舌遺憾道:“今年七閻殿大人不在,沒人展示那些有趣的小法術了。要我說,每年就屬七閻殿的表演最有觀賞性了。人也美,法術也美。”

旁邊的官員嗤笑一聲,“有趣?我看你就是饞七閻殿身子!”

“哎呀哎呀,你閉嘴!”

聊到梵筠聲,自然就要聊到黃金樓、閻王和姻緣簿。

在場眾人中,多數對姻緣簿的了解僅限於:在姻緣簿前成契時所結成的契印,將高於地府其他一切契印,在某種程度上簡直就是作弊。同時也有官員回憶起數年前,曾有試圖通過成契逃掉刑罰的惡鬼報覆七閻殿一事。

數年前...這麽一算...

“唉,讓我算算...姻緣簿的節點是不是到了?我和我家那口子是不是得重新找七閻殿成契一次?”

說話的是擬繪北城主,曲鴛。

擬繪北城條件艱苦,但曲鴛生前可是個厲害角色。她所在的村子常年幹旱,作物難以成活,百姓餓死的餓死,幹死的幹死。她家是村裏唯一一個出了秀才的門戶,也就是他爹。因而全村有什麽難事都第一個來找她們家幫忙。

曲鴛從小耳濡目染,格外活潑熱心,更是不忍村民受災挨餓,十歲時進城求學,帶回了不少新鮮的種子,還授給村民們特殊的培育技巧,幾年下來,終於讓村子裏的人擺脫了挨餓之苦。

所以這地越荒,越是有她的發揮空間。擬繪北城地雖偏了些,但黑麻樹生長格外繁盛,她便抓住這個優勢,大力推進黑麻樹作物加工產業,成效十分顯著。現今地府有八成以上的黑麻樹原料都是從擬繪北城購入的。

在南莧開設檐下賭場以前,擬繪四成中的流水結算一直屬北城最高,遙遙領先。

後來被超過了她也沒覺得怎麽,繼續投身入黑麻樹的研發事業。聽說最近新制出了一種能散發出形似海中波光的幻彩塗料,精細篩濾後還可作衣物染料,色彩與最終呈現半點不輸人界某些聲名顯赫的布坊。

在場不少官員也在殷切期待著這染料的最終面世。

話說回來,除了首屈一指的毅力與淡泊的心態,曲鴛及其眷侶,也是梵筠聲姻緣簿上的九分之一。

他們是在求學時結識的。那公子文弱有禮,得知曲鴛求學的緣由,選擇與她一同回村,幫扶受災的村民。

女主外,男主內。曲鴛習慣先做再說,缺少溝通,容易與村民們產生不必要的誤會。而那公子表達能力極佳,人又溫和講理,從不與人爭吵。這樣一來恰好互補。

他們二人守著村子數十年,最終壽終正寢,也是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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